棠棣

如日之升,如月之恒

【林秦】海上钢琴师(大逃猜征文)

这篇是我写的…重新发一遍就当纪念第一次参加的活动。
最近学校事情多,所以没有重修。
感谢不嫌弃我辣鸡文笔的诸位,爱你们。


>>>楔子

“这是我们的钢琴师,秦明。”

“他举世无双。”



>>>壹

我叫李大宝,是一名小提琴手。

彼时秦明还是旅行游轮上的钢琴师,脾气是一等一的古怪。我第一次跟他打照面的场景,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场血泪交加的黑历史。

众所周知游轮上很少会招收女性船员,所以当我收到被录取的通知时,内心是十分激动和骄傲的。

但谁知道,上了轮船的第三天就在海上遇见了大风暴。狂风卷着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甲板上,巨大的旅行游轮在涌动的大海上,就像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叶片一样手足无措,被玩弄于股掌之中。

夜半时分,好像什么东西都在转。一个船上的小提琴手在暴风雨前无能为力,为了不添乱,我应该好好呆在自己的铺位上而不是出去找抽。但始终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看着所有东西天旋地转,那感觉简直难以忍受。

去厕所吐了几回,感觉好受之后我扶着墙慢慢往前挪。船晃动得厉害,没被船员固定好的东西在地板上滑动碰撞。这些年来没上过几次船的我根本没法前行,眼前发花看不清东西,刚刚反胃呕吐过的身体直冒虚汗。

简直像个丧家之犬,真背。

那时的我,满脑子都是懊悔,浑浑噩噩地摸索着就进了二层的大厅,而且非常完美地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在了地板上。

就在这个时候秦明出现在了我眼前。我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,然后是那个青年身上的纯黑色燕尾服,白色衬衫的领子翻在外面,领结打得一丝不苟。他的步伐轻巧平稳,脊背挺得笔直,气质优雅又矜贵。

在迷茫失措慌不择路的我面前,秦明简直就像是在微风拂面的林荫道上散步,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风浪的存在。

当时他25岁,但因为一直没什么表情而看起来年纪更大一点。我刚认出他,前两天有一回我们在乐队里一起演奏。不过当初船长谭永明向我介绍的时候曾经提到他。秦明是前乐队成员秦颂的孩子,他出生在这艘船上,除了偶尔停靠的港口之外,二十几年脚都没有沾过陆地。

而在我们同事的嘴里,他则是自带一种了不起的人物才有的光圈。据说秦明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出各种风格的钢琴曲,不费心思。而每次他演奏的时候——这一点我有幸目睹——两眼总是放空着目视前方,视线仿佛从未落到过琴键上。直到后来相熟后我才知道,秦明虽然人坐在那里规规矩矩地弹琴,心思却是早已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。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小学生,是他性格中为数不多的可爱之处。

那天晚上,就在风暴正酣的时候他遇到了我,还摆出一副假绅士的风范。而我呢,则迷失在二楼的大厅里,趴在地上面如死灰。

秦明低头看了我一眼,扯出个短暂的假笑。

“新来的吗?”迷糊得七荤八素的我听见他开了口——悲伤的是当时我还觉得这声音如同天籁,“你在船舱里迷路了?”

即使当时我已经晕得神志不清也能听出他语气里淡淡的嘲讽意味,简直怒不打一处来。但是鉴于客观的身体原因,平日被大家尊称为宝哥的李大宝我,没能做出有效的抗议。

幸好秦明还有基本的同情心。在他的带领下我好歹是找到了房间,只不过全程他都在悠然信步,而我却在颠簸之下东倒西歪如同醉鬼。

我可不会忘了这事的,第二天恢复过来的我愤愤地想,宝哥记仇一辈子。



>>>贰

后来的事就是那样了。

我,李大宝成了船上唯一的小提琴手,每天负责在大厅里和乐队成员一起演奏。情趣比较高雅的一些旅客会带着自己的同伴,在舞池里来上几支华尔兹,但更多的人注意力都在游轮免费供应的自助餐上——这无可非议,我也一样垂涎于厨房阿姨做的小龙虾,那简直是人间美味。

秦明总是半歪着头,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弹琴,手指准确又懒洋洋地落在正确的琴键上。

他是个无趣的家伙,看上去死板板的毫无钢琴师的情调,好像视规矩如生命。但偶尔他会在伴奏弹琴的时候使坏一般,突然自己开始随性地发挥——不得不承认,这人确实是个天才——这种时候我们都会轻松地放下手里的乐器,带着可以休息的窃喜之情,满心舒坦地听秦明弹那些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音符。

林涛是在半年后的一次航行时上船的。他是个自由职业的作家,这次出门旅行是去外国为最新的小说创作寻找灵感。

你们能想象我在甲板上碰到他时有多惊讶——林涛和我是同一所高中的校友,当年也是校园里赫赫有名的活跃分子,谁能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声名鹊起的新锐作家。

至于和秦明的第一次见面,是后来的某一天里他自己跟我讲的。到现在我还能记起当时林涛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,真是每想到一次都控制不住揍扁他的欲望。

二楼用来演奏的大厅晚上关的还是挺早的,一般九点之后就不再对旅客开放了。皎皎月光从粼粼海面折射进圆形的窗口,正好会落到属于秦明的那架三角钢琴上。

林涛从来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,秦明又喜爱在夜晚独自窝在大厅里。所以当林涛溜进原以为会是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时,一抬眼就看见衬衫袖子挽到肘弯处,坐得笔直正专心弹琴的秦明了。

那天秦明弹的是一首原创的华尔兹舞曲,声音温和而且甜美,音符随着强音时而加速时而骤停,轻盈宏大的和弦在打了蜡的木质地板上滑动,好像随着海洋的浪潮飘来飘去。

我相信当时的林涛一定是不知所措了。秦明那种冷面的人,弹出的乐曲却是灵动充沛的。他不是在弹钢琴,而是在驾驭它,就如同最优秀的猎手驾驭他的猎枪,一切看似荒谬,却又千真万确。

最后一个和弦落地之后,秦明合上琴盖回过头来,他的视线与林涛相触了。

林涛跟我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眼神都在发光。他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,可以看出来那件事令他如此幸福。



>>>叁

在我上面说的林涛和秦明初次见面后的第二天,他几乎可以算是如梦似幻地来找我,连步子都是虚浮飘荡的。

“宝哥…能给我介绍下你们的钢琴师吗?”

“…你看上他了?”

嗨,反正最后我还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林涛。秦明不喜欢跟人打交道,我也说过宝哥记仇一辈子。

结果那小子直接跑去问了秦明。

他问他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。关于他和游轮的故事,就是他生于斯长于斯之类的,再就是是否真的没在陆地上生活过。

我以为秦明不会理他,但是年轻的钢琴师只是安静地擦干净了钢琴琴键。

“是真的。”他回答说,表情严肃而认真。

果不其然林涛露出了那种被果核卡住喉咙口的微妙表情,仿佛接下来的言语都被秦明这三个字堵了个结结实实。我以为他这就要知难而退,谁知道他的承受力远比我想象的强大得多。

这趟航程大概要一个多月的样子,途径各国的重要城市,最终到达英国。林涛不知道哪里来的神通,在船上还能每天弄来一个新鲜通红的苹果送到秦明手里,完全没有考虑到我其实才是他的校友,并且还是女性。

嗯,我没有很生气,一点也没有:)

秦明就算再不解人意也不可能漠视别人的好心,于是他和林涛就这么逐渐熟悉起来。

某次我端着餐盘从餐厅的八号窗口路过看见了他们两个,秦明胸口系着白色的领巾坐在那里手撑着脸,没梳上去的头发垂下来。他的脚一下下踢着桌子的底,整个人显得惬意安然。林涛端了好几个盘子笑嘻嘻地走过去放在他面前,动作自然又坦荡。

其实我曾经很好奇秦明这个人,明明一生都在海上度过日日夜夜,但他却对这个世界本身有些极其透彻的了解,以自己的方式。你可以认为他是疯了,但并不是那么简单。也许他从未曾看过这个世界,但世界却在这船上呆了二十五年。

秦明是个天才,这一点不限于他的钢琴。他善于倾听也善于解读,不是所有人都会的读书那种。林涛跟我闲聊时这么说。也是奇怪,他们相识不过半月,却仿佛是熟稔已久的故人。而林涛只是神秘地笑,并不与我多做解释。

“每个人的印记都会呈现在他们身上:声音、气息、身份、久未归去的故土、深埋于心的故事…有一种人是阅读这种印记的天才,他们小心阅读,将它们整理排版、归类分割。每日每月每年,都会有细小的碎片添加到他们头脑中的巨型地图里去。横跨大陆横跨河流,从一端到另一端。繁华的市场,酒吧的角落,教室倒数第二排的座位都包含在内。每当这种人独处的时候,如果你能看见他们的眼睛,你会明白上帝正在带领他们于这世界神游。”*

许多年之后我在家里收到林涛的新书,翻开看见这样一段话,才算是恍然大悟。

天才不缺赞美,他们只对知音低头。



>>>肆

我一直天真的以为秦明应该是不会对林涛产生朋友以外的情感的,毕竟他平日里一副性冷淡的模样,偷偷喜欢他的小姑娘不少但是都被他忽视了。

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。

船刚刚驶入大西洋的那天夜晚海上又一次刮起了风暴。是的,如果回到那天你们会再次看见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去厕所的李大宝。我想没有任何道理能解释为什么我还会晕船了,大概这就是命吧,命中注定我要被这两个男人秀一脸的恩爱。

回房间的时候我路过大厅——对,就是我们白天奏乐的地方。那时候船已经过了风暴区,外面巨大的风声雨声也小了很多。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和琴声,于是悄咪咪凑过去往门缝里看了一眼。

秦明正低头站在钢琴前面,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,另一只手按着琴键。距离有点远我看不太清,但是肯定的是他在笑,本来天生下垂的嘴角挑上去意外的有点好看。

因为只用了一只手的缘故,琴声显得有些单薄,但实际上并不耽误什么。我之前从未听秦明弹过类似的曲子,音符轻盈令人想起小时候蓝精灵的动画片。他特意挑了比往常高一个八度的音阶,乐音里透出和暖愉悦的甜香气息,像寒夜里递到手上的一杯滚热奶茶,清醇又妥帖。

我正入神,窗台上却有个白色的物件晃动了一下,本能的惊吓之后我才发现那不过是穿着白外套的林涛罢了。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窗台上,一双明亮的下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明看。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深情款款的眼神,像是要把这辈子最单纯的敬仰和最冗长的倾慕都奉与对方。

从前那些为秦明的琴声瞠目结舌的人,在琴声终结的时候,他们也就咂巴着嘴散去。他更像是个宠物,人们会喜欢它、呵护它、痴迷它,但它跑到马路中间迎面驰来飞车,谁也不会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。

但我想林涛是不一样的。开端是俗套的一见钟情,可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。琴声也好内心也好,他捧着一腔孤勇而来,便做好了聆听的准备。

秦明不是傻子,他知道真心与假意的区别。

然后我看到秦明结束了演奏向林涛走过去,扯着他的领口在他的唇角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。

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了。从窗户里能看见圆圆的月亮和深蓝色的夜空,窗户前面是互相亲吻的爱人。

妈的,还挺甜。



>>>伍

想象一下趴在掩体后面的狙击手。他心情平静,枪支完好,没有要紧的事迫近。但在某一刻,“砰”,他开枪了。绝对寂静的空气被震裂,四周寂寥,连只蚊子的尸体都没有。

林涛到港了。

没有人能纯为了别人活着,即使是热恋中的情人也一样。林涛很快就要下船,去往大本钟和伦敦塔,在英国湿气蒙蒙的城市里穿行;旅行游轮则会在一天后载着新的游客返程。

“愿意跟我一起走吗?”他说。

秦明移开了视线。他盯着甲板上那道细细的裂纹,给出回答。

“不。”

分开那天天气很好,英国难得的大晴天。秦明站在最高的舷板上看着林涛穿过港口的人群离开。他瘦了一些,衬衫的立领在海风里呼啦呼啦响。林涛提着旅行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,甚至没有回过头。但我知道他很难过。

秦明再也没有在夜晚碰过钢琴。有时候我起夜路过大厅,会看见他坐在窗台上发呆,视线落在没有掀开的琴盖上。

为什么不下船去呢?为什么你不下去,哪怕只有一次?用你的眼睛丈量这世界,而不是死守这座漂泊的监狱。你可以去做任何事,人们会为了你的神来之曲而疯狂,你会赚很多的钱。

你会拥有全部的林涛,和他一起生活,牵着手走过湖畔和街角,站在地面上眺望远山或是其他的一切。只要下了那几个该死的破烂的台阶。

为什么不做个了断呢?

或许我吃了熊心豹子胆,或许我也疯了。所以我去到秦明的面前质问他。

钢琴师的手指偏离,在琴键上砸出不和谐的闷响。他还踩着延音踏板,于是那声音绵延不绝。秦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表情茫然又无辜,但他很紧张,在不断地深呼吸,精心包裹在衣服里的胸膛上下起伏。

我彻底失望打算离开时听到了他的回答,很低很低,是带着挫败与绝望的气声。

“我不敢。”

秦明在我背后慢慢蹲下去,双臂拦过腹部抱住自己,眼角一片湿润。

他哭了。

关于那天接下来的事情我的记忆极为混乱。我只记得过了几天秦明来到我的舱室,一字一顿很有条理地对我说:“谢谢你。我不会再那样了。”

“我不会再那样了。”这句话让我难过。他的表情表明他没有在开玩笑,他也不是会开玩笑的人。

秦明是个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的人,我想他会到达那个地方的,就像他的琴键等待着那些美妙的音符。从前他所做的决定,本来是要乘着他生命的黑白琴键,永远弹奏着荒诞天才式的音乐,孤独地度过余生的。

我在港口打电话给林涛。

“别逼他。”林涛在电话那头却笑了,“我说要给他时间的。”

“一艘旅行游轮能有多大?人口流动,最多不过三千。那里有欺骗有欲望,却超越不了船头到船尾的空间。”

“可是陆地呢?陆地对秦明来说是太过广阔的键盘,无边无际,他找不到自己能够弹奏的音乐,如果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,所以他会害怕。”

“大宝,告诉他,三年也好五年也好,只要他愿意,我就会来接他。”

“随时恭候。”



>>>陆

两年后我离开了游轮,永久性的。那样的生活方式我不是不喜欢,只是我无法想象永远这样下去。一个拉小提琴的…对大海来说永远都是陌生人,早晚都要回家。

我已经二十六岁了,有些事也不得不急了。

“我走了。”我拎着皮箱,莫名觉得愧疚。但秦明只是点点头,他很理解。

“早点回家吧。”他温和地跟我讲,虽然仍然是板着脸。港口的小屋子里的灯光暖且沉,挤挤挨挨地落在秦明领口露出的那截皮肤上。

离别来的时候不是轰然的巨响,而是接近无声的呜咽。

家里托了关系让我到一所音乐学院当了老师,每天跟小孩子玩玩闹闹,过得也挺开心。然后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,当时还是普通同事,是个笑起来显得有些腼腆的大男孩。有的时候我会想起林涛和秦明,不知道秦明是否愿意走上大地,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次见面。

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。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,是不认识的号码。我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起来,一种奇异的预感如同地震般轰轰作响震颤着大脑。

我抖着手接起电话来。

“大宝,游轮要拆了,你还要过来看一眼吗。”秦明平淡如古井水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,在电波作用下显得有点失真。

“那你…”

“我和林涛一起去秦皇岛。”他说。“两个月前就定好了。”

我扔下话筒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跑了出去。中间似乎把玻璃杯撞到地上摔碎了,我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叫我。

不过这都不重要了。

林涛站在我旁边,时不时无可奈何地看我一眼,两条腿有些不安地动来动去。他戴着宽檐的牛仔帽,阴影下的鼻梁上沁着细细的汗。

“宝哥…”

“闭嘴!”我揪着外套胡乱地擦脸上的眼泪。说实话,脸被海风吹的有点痛,不过几个月而已,竟然这么娇气了。“宝哥是为你们高兴!”

“是是是…”

秦明从舷梯上慢慢走下来,带点笑的停在我们面前。他的眼睛明亮,褐色的休闲式毛呢西装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色泽。

林涛又看我一眼。

“别看我,你想干嘛你自己清楚。”我瞪回去,“反正又不少这一次。”

于是他伸出手去拥抱他的爱人,如同拥抱他的太阳,千帆过尽岁月如歌,眼中是清晰到难以言表的释然。

“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。”

他们耳鬓厮磨,诉说彼此最诚挚的爱意。





>>>附件01:
我叫秦明。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秦明。

从前的船长谭永明曾经跟我说过,我的父母,秦颂和叶青,都是龙番土生土长的孩子。那是个日光翩跹的小镇,有着纵横交错的巷子。学校门口有少年跑过,空气里散着煎蛋卷和烤冷面的香气。

可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我生在船上,未曾与大地有过亲密的接触,甚至未曾见过我的父母。

我的父亲死于大地,飞驰的车子要了他的命。我的母亲苍白且憔悴,她给予我生命却依然归于一抷黄土。

海洋,惟有海洋是我故土。

夜夜月色里,人心惶惶于阴影里无处遁形,惟有音乐令人无所畏惧。柔情中的悲伤,无法逃避的预言,瞬息的温存的微笑,沸腾着煽动着的狂怒,戛然而止的终章。

“你在害怕什么?”

林涛俯下身来向我低语。他是耀眼的太阳,是水天相接处绛红色的朝霞,是破开浓浓雾气的匕首。

我畏惧失去,我畏惧陆地。土壤里有我父母的血肉,陆地上有我难以触摸的边界。我只是海上的钢琴师,在这无边的地方找不到弹奏的键盘。

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。我跻身春秋,无数日夜交替,无数人从身边穿梭离开,他们的鞋跟上沾着泥土,看过来的眼神躲闪狼狈,有如薄片般易被风煽动。

这俗世黑白涌动,无我立身之处。

“跟我走吧。”

林涛背着光向我伸出手,模糊中面容不清,眼底惊雷大雨滂沱,唇角挂着金色的笑容,犹如穿越岁月骁勇的战士。他是晦暗中斑斓,渺小却照彻河山,于这惊涛中撑开空濛温暖天地。

于是这千百擦肩陌路人,便成了眉目寻常的爱人。

这高山流水,惟有人倾听才得其意义罢了。




>>>附件02:
我在新出版的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
屋子里的遮光窗帘拉的紧实,除了桌角那座台灯再无别的光源,于是那暖色显得分外可贵。

秦明窝在懒人沙发里打盹。他刚刚随乐团结束一个季度的巡回演出,回来洗了个澡便补觉去了,发梢还垂着半挂半坠的水珠。

我坐在桌前看他掩在昏暗灯光下的清隽容颜,心下柔软,雀跃如歌。

是我的爱人,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。在二十七年的摇晃颠簸后,终于寻得一处安稳坚实的土地沉沉入眠。

我见过春花夏雨秋叶冬雪,也踏遍南水北山东麓西岭,可这四季春秋苍山泱水,都不及他在月色中冲我展眉一眺。

“…林涛?”

秦明迷迷糊糊地在梦中唤我姓名,语音黏糊温吞,像皮毛光滑细柔的黑猫尾巴轻扬。

我们之间隔着二十五年的陌路和两年的空隙,而距离总会阻隔很多人和事。学校的死党会因为毕业而各奔天涯,公司里聊得来的同事也会因离职而失联。想要得到的东西,也会因为远在天边而自甘放弃。

但还有一样事,是什么都阻隔不了的。那就是我想见到你,而我也恰巧知道,你其实也想见到我的时候。

无论有多远,我都会来到你身边。

“我在这里。”





END



*该段改编于剧本版《海上钢琴师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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